我和我的父亲

摘要：父爱如山，母爱似水。关于父爱，我一直认为是缺失的。几十年来，一直对父亲有很深的抱怨。因为0～7岁是孩子成长和人格形成的重要时期，父母和孩子形成家庭的铁三角关系，而我的0～5岁，父母的角色是缺失的。因为父母工作忙，在父亲的提议下，我出生没几天，被寄养在别人家里整整5年。有人说幸福的童年会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则需要用一生去治愈！几十年来，我一直对我父亲爱不起来??内观，终于改变了我的认知。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有人说幸福的童年会治愈一生；而不幸的童年，则需要用一生去治愈！大家都知道，0～7岁是孩子成长和人格形成的重要时期，父母和孩子形成家庭的铁三角关系，而我的0～5岁，父母的角色是缺失的。我一直对我父亲爱不起来?

年3月，内观引入中国的 人王祖承教授，让我带领来自上海、安徽、河北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组成的学习交流团队，飞赴日本大阪进行为期11天的内观学习研修。三月的日本，到处是盛开的樱花。来到宁静的大阪内观研修所，不禁想起陶渊明“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诗句。怀着一份祈愿，在这里等待净化和升华。

在内观研修所榛木美惠子的引导下，我们面向墙壁坐下，保持放松的姿势，进行集中内观。为了遮断心理上和视觉上的隔离，每个人在屋里的一个角落，用屏风围起来，坐在中间。从母亲开始，围绕（1）她为我做过什么？（2）我为她做过什么？（3）我给她增添了哪些麻烦？三个问题进行内观。然后再依次进行父亲、祖父母、兄弟、姐妹、配偶、子女、公司同事等，针对身边的每一个人进行内观。

几十年来，因为觉得父亲重男轻女，一直对他有很深的抱怨。于是，榛木美惠子让我从父亲先开始内观……

在对父亲内观前，我一直觉得父亲没为我做过什么，只记得妈妈说过爸爸的故事：父亲是一个军人。一九五0年参加抗美援朝。成为中国人民 。在他参加抗美援朝前，爸爸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儿子，后来因为爸爸在朝鲜抗美援朝，手握炮筒，常年打仗，后成为炮兵班长，但和家里人失去联系5～6年了，奶奶以为爸爸死在战场上，让爸爸的＂遗孀＂和我大伯再婚了。年，抗美援朝胜利结束， 撤回。爸爸也回到老家，见自己妻子带着儿子已经和自己亲哥哥结婚，没有抱怨也没有仇恨，默默地收拾起行李，离开老家江苏，孤身一人来到上海。我爸爸在上海认识我妈，恋爱结婚，生了我哥、我、还有2个弟弟。

0——5岁，爸爸到底有没有“缺位”？

这个问题，以前我也经常问自己，答案是伤心的，因为0—5岁，我被寄养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人家里，父母怕我拖累他们，让我在别人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连晚上都无家可回，睡在别人家里。

＂5年里一直不回家吗？回来后父亲为你做了什么？不急的，一个人慢慢想，想完就记下来，下午我会再过来…＂

榛木美惠子说完起身走出屏风。在屏风里，手机被上交了，手上除了纸和笔，啥都没有，只能用脑子慢慢地想，慢慢地我记忆的闸门再次被打开：从我从出生 天，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出生时家里非常困难。父亲在上海没根基。父亲复员以后被分配到上海柴油机厂动力科工作。父亲离开老家，因为耿直，和当地管组织人事的人员关系没处理好，人到上海，但党员组织关系都没转到上海。父亲索性就不转了。父亲话很少，默默工作才是他最喜欢的生活状态。他的工作单位在上海的东北地区的军工路，而我家住在上海西南地区的徐家汇。所以，他每天凌晨4点半起床，五点钟天还没有亮就要出门。晚上七点多钟天黑了才能踏进家门，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因为家里经济困难，妈妈不得不生完我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在父亲的提议下，妈妈就把我寄养在她的一个同事家里。因为她的同事差不多和妈妈同时怀孕并早几天生了女儿，妈妈让她不要上班，而把自己工资的一半分给了那位带我的同事。就这样我被寄养在别人家里5年。每周末，轮到休息日，爸爸就会提前一天，去很远地方将我抱回家，怕在别人家吃不饱而买很多食物塞给我吃。见我大口大口吃，爸爸在一旁就开心地微笑着，我的胃口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被撑大的。

一直觉得父亲在我5岁之内是缺位的，沒想到，内观又将父亲的位置找了回来。于是我对爸爸的感觉稍微发生了改变，大段人生回忆涌上心头……

在我五岁多的时候，回到陌生的家。对妈妈不亲，不会喊妈妈。但会喊爸爸。记忆中六岁的时候，有天晚上，我不知那里出了问题，一直哭，任凭爸爸怎么哄我、晃我还是哭。哭的全家鸡犬不宁。爸爸医院急诊，医生说我啥病都没有就是不停地大哭，为了不影响我的哥哥和两个弟弟及妈妈的睡觉，爸爸抱着我在马路上蹓达了一晚上没睡，早上5点又照样挤公交车去很远的祡油机厂上班了。

有一场病我记忆犹新。九岁时，我咽喉疼痛，咽不下泡饭。爸爸去卖血了。他将卖血的钱，买了很多葱油饼给我们四个孩子吃。但他自己一个也舍不得吃。说来也怪，我咽不下一口泡饭，但葱油饼没怎么咬就咽下去了，那个香，我吃了比哥哥还多……妈妈重男轻女思想比爸爸还要严重，会呵斥我吃的太多。但爸爸不以为然。孩子想吃，就让他吃呗。过了两天。我脸部浮肿，肿得眼晴睁不开，到了学校。老师问我。你是胖还是肿啊？我傻乎乎的说。可能是胖吧，吃多了。老师用食指在我脸上摁了摁：我看你是肿吧，放学后，老师将我送到家里，跟我妈妈说，这小姑娘脸很浮肿。你要带他去看看到底什么病？妈妈没重视，因为他有我两个弟弟，一个哥哥照顾不过来。只等到晚上7点多父亲下班回家，医院。医院，医生狠狠的骂了父亲。他说，这孩子是急性肾炎，血压那么高，全身浮肿，再不来就危险了……因要交钱住院，惊慌失措的爸爸，急着回家取钱，怕我来回走吃不消，医院等他。父亲走了，我医院的凳子上，心想爸爸不要我了，爸爸抛弃我了……先不敢哭出声，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恐惧，绝望地大哭起来……大约1小时后，爸爸取钱回来了，医院，坐在病床前看着我吊药水，一夜没有合眼，一早5点，又去挤公交上班去了。现在想来，无论是在寄人篱下的幼年，还是多病的少年，幸亏有父亲的亲情纽带维系，才使我得以健康成长。同时，父亲的吃苦耐劳和沉默坚强也潜移默化不知不觉影响了我，铸就了我南方女孩的“北方性格”。朋友都说我为人豪爽耿直，更像“北方女孩”。其实，父亲长得很帅、很有魅力。话不多，但说一句是一句。父亲每年是厂里的劳模、先进生产者。家里有个抽屉里都是父亲的奖状。还有部队的＂五好战士＂奖。那个年代。有领导让父亲打入党申请书，让父亲入党。父亲回答：＂我早在朝鲜战场就入党了！＂就这样，党员关系不了了之。也许是部队的学习锻炼，父亲有文化。他看了大量的书籍。从《红楼梦》、《三国》、《悲惨世界》，到《哈姆雷特》，看了还会跟我讲书里的故事。那个年代，很封闭，很贫穷，书又少，父亲居然经常去抽血，用＂卖血＂钱换回两本《世界各国概况》上下集两本书，了解世界各国，还在墙上贴上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爸爸每天有看书的习惯，家里的《毛选》1～5卷也被他通读。邻居说父亲思想好，父亲对我说，他们不能理解的，只有看了才能知道……。岁月流逝，父亲到渐渐老了，我也渐渐长大了，成为上海一个 媒体的新闻记者。做记者难免会采访社会各界精英，那个时候，区长啊、局长啊、院长啊、处长啊、集团老总啊都会和我有联系，而且身份越高对我越客气。有时我会觉得自以为是，会有些飘。

这时父亲觉察了，他特别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山上的寺院里有一头驴，每天都在磨房里辛苦拉磨，天长日久，驴渐渐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它每天都在寻思，要是能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不用拉磨，那该有多好啊!不久，机会终于来了，有个僧人带着驴下山去驮东西，它兴奋不已。来到山下，僧人把东西放在驴背上，然后牵着它返回寺院。

没想到，路上行人看到驴时，都虔诚地跪在两旁，对它顶礼膜拜。一开始，驴大惑不解，不知道人们为何要对自己叩头跪拜，慌忙躲闪。可一路上都是如此，驴不禁飘飘然起来，原来人们如此崇拜我。当它再看见有人路过时，就会趾高气扬地站在马路中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腰干瞬间直了起来!回到寺院里，驴认为自己身份高贵，死活也不肯拉磨了，只愿意接受人们的跪拜。僧人无奈，只好放它下山。

驴刚下山，就远远看见一伙人敲锣打鼓迎面而来，心想，一定是人们前来欢迎我，于是大摇大摆地站在马路中间。那是一队迎亲的队伍，却被一头驴拦住了去路，人们愤怒不已，棍棒交加抽打它……驴仓皇逃回到寺里，奄奄一息，它愤愤不平地告诉僧人：“原来人心险恶啊， 次下山时，人们对我顶礼膜拜，可是今天他们竟对我狠下毒手……”僧人叹息一声：“果真是一头蠢驴!那天，人们跪拜的，是你背上驮的佛像，不是你啊!”

人生 的不幸，就是不认识自己。从这个类似寓言的故事也能看到。

但从父亲嘴里讲出来，特别有语重心长的感觉，让我终生受用。果然，后来我不做记者了，请我吃饭、请我考察的人果然少了很多，因为有父亲的教诲，我学会了面对。内观，让我对爸爸的认知有了根本的改变。在我的记忆里，爸爸的坚强抗挫是超乎常人的。小时候，爸爸不仅要照顾我和我的全家，他的老家农村也有个爸爸，也就是我的爷爷。爸爸每月工资才52块。每个月还要抽出5元寄给乡下我的爷爷。爸爸非常孝顺。逢年过节，还要寄礼物给爷爷。爸爸一年天很少休息，即使＂春节＂他也要加班，因为加班会有加班工资补贴家用。记得小时候的冻天非常寒冷，经常下大雪，我家是马路门面房，早上门一开，外面很厚雪地里留下的两排很长的脚印就是爸爸5点出门时留下的。

爸爸的坚强很大程度源于自尊。我们四个孩子。都要上学，我记得我们每个孩子学杂费是十元，四个孩子就是40元，按照规定，我们四个孩子学杂费可以减免。但是爸爸为了让我们在学校有面子，能够挺起胸，抬起头。爸爸从来不让我们办学杂费减免。每次付学费时爸爸都会到厂里互助金里借，爸爸自己情愿去卖血，情愿自己吃的苦一点。我记得爸爸应该有贫血，有次过年前夕，我爸爸半夜起来小解。一下子晕倒在地，叫来救护车……。

我从小体弱多病。12岁的时候。胃大出血。20岁出头的时候。心脏频发室性早搏呈二联律，医生判我不能结婚。都是爸爸带着我。医院去看。我记得。有一次在福州路上有家吴宫大酒店，晚上有老中医名医大会诊，爸爸下了班匆匆地扒了几口饭，拖着我挤上了公交49路。车子非常非常的拥挤。爸爸挤车有几十年的经验了，硬是在车子上给我挤出一个位置，用身体护着我，一直到目的地。

在日常生活里，作为女儿的我，自然少不了为爸爸端茶倒水。从我做了记者工作后，有了稳定的收入，时不时给他零花钱，单位发的农产品和福利，也都交到他的手里。他总是乐呵呵的接受了。

印象最深的是在爸爸62岁的时候。爸爸执意还要发挥余热，到外面去工作。有天下班路上，不幸被一辆外地来沪车子，撞飞出去，撞断了七根肋骨，头破血流，医院，生命垂危。我是半夜接到这个通知的。医院，爸爸昏迷不醒，浑身是血。好长时间，爸爸才醒过来。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打过仗退伍老军人，醒来笑着看着我，让我别哭，告诉我，即使死了，也没啥，人总归要有一死。要我坦然的面对现实……。医院院长，一番交流以后，他们找了 的骨科主任全力以赴地抢救了我的爸爸。终于我爸爸被救活了。要知道，爸爸第医院判“死刑”后才医院的。爸爸真的是一个军人，骨头断了那么多，从头到尾没哼过一声，他非常顽强，在病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他居然能起来做家务。医生们都说是奇迹。虽然年老和伤病，爸爸的背开始驼了，肩斜了，腰也直不起来了。但看着孩子们渐渐成人或成才，特别是有了孙子和孙女之后，爸爸似乎忘记了身体的病痛和生活的苦难，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十年之后。爸爸还是因为心梗，永远离开了我们。

罗曼罗兰说过，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爸爸虽然走了，但爸爸的坚强自尊，已熔铸在女儿的骨子里。在我眼中，爸爸就是英雄，无论在朝鲜战场和平凡的平民生活，他永远充满对生活对家人的爱。他自尊自律的品格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乐观生活态度，成就了“达观的女儿”而让我收益终生。感谢内观，让我重新观望了爸爸，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感念母爱的温暖无私，而父爱，就像那屹立的山，默默承载着我们生命中类似骨骼的份量。心理学家格尔迪说：父亲是一种独特的存在，对培养孩子有一种特别的力量。

感谢王祖承教授，将内观引入中国，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父亲。感谢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内观疗法研究专业委员会给了我们展示这种力量的平台。作者简介季龙妹，女。上海较早获得国家颁发资格证的心理咨询师，也是上海首批认证＂ 心理咨询师＂。作者同时是中国心理卫生学会森田内观专委会委员；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内观疗法研究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专家组成员；日本内观学会会员。作者于年即着手创办上海心灵花园心理咨询中心。多年来坚守在心理咨询 线，经手处理过上万成功案例，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在长期的心理咨询学习和实践中，博采众长，接地入心，逐渐形成了犀利洒脱的咨询风格，经手处理的婚姻情感、青少年 、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等问题经验老到，方法创新，独树一帜。曾为上海电视台、东方卫视、《新民晚报》、《环球时报》等十多家主流媒体心理专栏提供支持。著有二十万字的《境由心造：人生百态背后的心理真相》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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